夏夷则
今日的阳光殊为不错,与我心情却并无益处。南疆战事正酣,虽然只是与南蛮小规模交锋,但南边的诸侯王与南蛮暗通曲款,自立国以来已非密闻。虽我已借太后寿诞将至的名义诏了诸侯王入京朝贺,但仍是有一些人借故推脱,迟迟未至,故意敷衍。可恨我继位时日尚短,且太后也非生母,难以一心,仍需步步为营,小心打算,不可走错半步,方能渐渐削弱诸侯王权。
想起南疆战事,自然想到被我一留再留的闻人,也不知她在南疆如何,复又想起昨日准时送到京中的东西,又觉得以她之能,小小南蛮必不是敌手。
我摸了下手边的木匣,心下大定,屈指敲了敲案几,不远处的内侍碎步至前。
“谢侍中呢?”
“禀陛下,这个时辰谢侍中还在演武场。”
我起身,将狭长的木匣半抱于臂:“随朕去瞧瞧。”
“诺。”
距演武场颇有段距离,龙辇慢悠悠地前行,我估摸着这个速度,到的时候正好他们都该散了,接着人直接出宫用午膳时辰刚好。
没想到不早不迟,正好看了一出“好戏”。
良好的耳力使我半分都没错过演武场中不正常的喧闹声,我停了步辇,止了想要出声的侍卫,隔着稀疏的花丛,凝视着不远处的动静。
场中央的绯衣少年正提着剑指着白衣少年的咽喉,气势汹汹。
“仗着陛下的宠爱,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冒犯孤,还不跪下!”
好大的口气。
我眯起眼,冷声道:“朕记得这是吴王王太子?”
“是,上月初入长安朝贺太后千秋。”
“哼,吴王仍是宣称抱病,拒不入京?”
吴王封地南越,正是南疆重要防线之一,只是他的心到底在哪,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白衣少年手扶腰间佩剑,面色倒是十分平静:“不过寻常切磋,殿下又何必耿耿于心,失了气度。”
“孤可是吴王王太子,我父吴王,镇守南疆,便是陛下也要依仗父王平定南蛮。你一个小小的侍中,竟敢打落孤的佩剑?大胆!”
一直漫不经心的白衣少年脸色有些变了,黑眸中透露出些许犹豫之色。
不能再旁观下去了,我吸了口气,打断了这场闹剧。
“够了!谢侍中面见朕尚不须行跪拜之礼,还是吴王王太子以为,你比朕还高贵几分?”
虽然此时斥责吴王王太子并不是上上之策,可是既答应了乐兄要好好照顾谢前辈,我自不能在眼皮子底下让他被人欺负了去。见吴王王太子仍不服气,我深恼他的嚣张跋扈,加重了口气:“身为诸侯王继承人,毫无容人之量,睚眦必报,嫉贤妒能,罚你回去自省三日,这三日,你不得踏出宫室半步。”
我环顾四周,见其他人都被我的气势摄住,不敢抬头,方缓缓道:“尔等皆出身显贵,千里迢迢入京贺寿,朕体恤尔等年幼,方准许你们居于宫中,学文习武,但尔等也要规行矩步,不要让朕失望。”
“诺。”
我振了振衣袖:“谢侍中随朕来,其他人都散了吧。”
随着我走了段距离,谢衣一直沉静的神色渐渐消融,稚嫩的面容上掠过了点点惊慌。
我看出他有话想说,路过一僻静之地,停了脚步,示意其他人后退。
“陛下,我今日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意料之中的问题,他就算看起来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但其实心智远没有外表那么成熟。
我故作风轻云淡:“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吴王,阿衣且不用担心,我还能应付。”
他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可是闻人……”
我知道他担心南疆的闻人,吴王居心叵测,由他儿子嚣张的态度已可见一斑,如今我非但没好好笼络吴王一系,还让他儿子当众丢了脸,怕是更惹吴王忌恨,闻人在南疆大概也会艰难一些。
但这些事,自有我们这些大人去忧心,实不用让他也卷入这些烂人烂事里。
我转移话题:“快来看看这匣子,是闻人自前线捎来给你的生辰礼物,我在太白居定了位子,等会儿换身衣服,咱们出去给你庆贺生辰。”
他强笑着接过我手上的木匣,匣盖打开,一柄古朴的长剑静躺盒间。他执剑在手,长剑半出,只听一声龙吟,寒光凛凛,凉意入骨。
“好剑!”我不由自主地赞了声。
“只可惜你以后是要学偃术的,这长剑却杀意过盛,还是少用为好。”
他沉默了下,眼睛看着手上的长剑,黑黑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我心中暗道不好,还未想出对策,他带着犹豫希冀的话音已响起。
“他……他可有音讯?”
我自然知道谢衣问的是谁,忍不住想装糊涂,却又知道欺瞒毫无意义,只好说些宽慰的话。
“地宫消息难通,兴许过些时日无异就会将礼物寄来,他肯定不会忘了你的生辰的。”
我本以为他会像过去几年一般十分难过,却没想到他听到消息竟然有些冷淡地笑了笑:“地宫要紧,一时想不起也没什么,我能理解,下次和狼王传讯的时候,请陛下叮嘱他注意身体,保重自己。”
他这反应倒让我有些无措:“你……你不伤心了?”
他的眼睛仿佛覆了层霜雪,口气却愈发悠然:“伤心什么?他诸事繁忙,无暇分身,我的些许小事自然不该让他分心。”
这些都是我原来安慰他的话,如今从他嘴里平静道出,我却有些讪讪,暗自责备我那好友,就算再忙也不该五年来只言片语都没,连偃甲鸟都无法传信,惹得别人整日为他提心吊胆。若不是有狼王定时向我们报平安,说无异只是闭关研究稳定地宫的偃术阵法,不得被人打扰,怕是我们早就前往西域一探究竟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他也似不欲继续这个让我十分尴尬的话题,反而话锋一转,恢复了往日温和恬静的模样,笑道:“陛下,今日是我生辰,我有一事相求……”
这是几年间他第一次在生辰时主动开口提要求,我自然欣然应允。
“你说。”
“兵书我已熟读,请陛下答应请师傅正式授我兵法。”
我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拒绝:“那怎可,你是要学习偃术的……”
若是让乐无异知道我教他徒弟兵法,让“谢衣”行杀戮之道凶险之事,他回来绝对会和我翻脸,绝对会!
白衣的少年抱剑稳稳踏前半步,脸上没有我想象中的羞恼神色,眸光清澈果决,我收起玩笑似的表情,也肃了神色。
这孩子是认真的,并不是一时赌气。
“你可想清楚了?你选的这条路,可能会让他十分失望。”
即使五年未见,早已失约,在心中有再多的失望,我也知道,乐无异在谢衣的心里仍是不可替代,最为重要。
“嗯,我早已想清,只是今日方下定决心。你们都说我当为偃师,当以偃术济世救民,可我至今仍不知偃术为何,凭机关傀儡又如何御强敌,平纷争,开太平。我只知,握紧掌中之剑,方能自保护人,不成他人之负累。”
我知道他性子执拗,今日之事怕是给他巨大的刺激,让他认定成为我和闻人的负累,才要学习兵法帮助我们,如今怕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劝也无益,只好先应下,等无异回来了再慢慢开解,希望能扭转谢前辈的想法。
“既如此,我们俩人各退一步,先由我教授你兵法之道,等无异回来再做决定。”
幸亏我的兵法学得也不错,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好吧。”
走了两步,他有些疑惑地问道:“陛下,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你们都认定我一定能学好偃术?毕竟偃术极重天赋,我虽是他的徒弟,也不一定有此等天资,若是不成,反而是浪费时间。”
我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你不懂。”
若是谢衣的天资都不好,那其他人岂不都是烂泥了?我深深叹了口气,谢衣去学兵法,真真是暴殄天物啊。乐无异,你再不回来,你徒弟可就真要走上歧途了。
TBC
背景架空,没有考据,所以除了保证皇帝姓李之外其他的都是自由发挥,看到汉制的各位千万不要介意_(:з」∠)_
这真不会虐,也不会让师父真的上战场打仗,乐乐下章就能回来了
但是可能会有#我的师父画风不对#的感觉
乐乐,当谢衣不想干偃师了,你要肿么办←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