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什么爱,你高山,我深海。

【谢乐】采莲曲(二)

乐绍成

 

异儿要回来了。

接到这个消息我不知有多欢喜,夫人面色如常地提醒我,老爷你的嘴就要咧到耳朵根上了。嘿,别当我没看到,夫人你的偃甲烟斗都拿反了,火星子都快窜到披帛上了。

这孩子一去三年,虽然每个月都有音讯传回,年节也能相见,但是相比前十八年的承欢膝下,相聚的时日就显苦短。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怕这个孩子现在沉稳地远超同龄人,偃术更是通天彻地,受人敬仰,他也总是我们牵挂的孩子。

夫人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伸手握了握我的手,我心领神会地回握,告诉她我没事,只是年纪大了,容易伤感罢了。夫人嗤笑一声,收回了手,低声道:“我听说异儿给我们带来个大惊喜,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夫人的交游一直广阔的令人咋舌,不说我们这一辈,就是小一辈,夫人相交也能游刃有余。我摸着下巴细细地想,这小子这几年在西域吃沙子,忙得又黑又瘦,我们这当爹娘的每天都操心他能不能吃好睡好,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们就谢天谢地了,还能有惊喜?

正巧吉祥的新媳妇端着果盘进了厅中,绿裙摇曳,满园春意,杏花初绽,我眼前一亮,嘴也咧得更开了。

嘶——夫人,你掐得太用力了。别瞪我,我知道你想歪了,可是咱们都老夫老妻了,除了夫人你,那些女子在我眼里无不是庸脂俗粉,你要相信我。

我将夫人纤柔的小手反握住:“我只是想到,连吉祥都有媳妇了,咱们的异儿哪会没有小娘子爱慕,这次肯定给我们带回一个孝顺的好儿媳。”

夫人白了我一眼,揶揄道:“你又知道了?西域那边的风俗不同,你就确定那些胡女能看上咱们儿子?”

贬低我可以,但是贬低我儿子,就是夫人也不行。我气鼓鼓地道:“那当然,我乐绍成的儿子,容貌出众,人品端方,允文允武,心灵手巧,还是当世第一大偃师,别说西域女子了,就是男子也能被迷住……”

“噗,老爷,你这一着急就说胡话的毛病,在异儿面前可收一收,别吓到儿子了。”

咳,还不是夫人你故意逗我,我才胡言乱语起来了。

虽然急得抓耳挠腮,可夫人是下定决心要吊我的胃口了,就是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惊喜,闹得我一下午都坐立不安。所以一听到外边的通报声,我就不顾形象地迎了出去。

远远的就看到无异在下人的簇拥中向这边走来。我们乐家的大偃师仍是姿容俊美,白衣翩翩,虽然比上次相见时黑了点瘦了点,但精神极了,真不愧是我乐绍成的儿子。

只是……只是儿子,你怀里那个会动,抓着你头发向我笑得灿烂无比的肉团子是什么?!

 

 

乐无异

 

闻人这次出来是夷则下了圣旨,时日还长,倒不急于这一时片刻的相聚。小叙了几句,约定了下次相聚的时间,我就急忙告辞,匆匆返家。

数月未回,长安风景如旧。踏过满地落花的街角,我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怀中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睡醒,他睁着黑曜石似的的眼睛,安静的宛若瓷娃娃一般,在我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头探出的那丛花树。

风吹过,片片花瓣悠悠而下,洒了我们一头一脸,扑腾着双手去捉花的孩子终于满足了心愿,攥着一朵小花凑到鼻尖闻了闻,突然冲我回眸而笑,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我单臂抱着他,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前摊开另一只手。他歪着头瞧我,似乎在看我脸上的表情,我不确定他能不能看懂我眼中的期待,只觉得自己的心像绕在一个虚妄的迷梦中,上不挨天下不着地,飘飘荡荡地落不下来,空得难受。也许我微笑的表情虚假的连孩子都看不下去了,他抬头,肉肉的脸颊蹭过我的下巴,温暖的触觉美好的令人窒息。随后紧握的小手一松,花就落在了我的掌心。

那朵花在我的掌心颤颤巍巍,甚至有些萎靡不振,可我却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朵花的落下而尘埃落定,胸膛内漂泊无依的心也在这刻倏然而定。我一点点合上掌心,仿佛想要将它揉入血肉之中,去嘶吼去呐喊,那场花架下无法挽回的梦,再也回不去的过往,终于,结束了。

我心底一派轻松,颠了颠怀里的孩子,看着他手舞足蹈地抱着我的脖子咯咯地笑,也笑道:“咱们回家喽。”

还没进家门,老远就看到吉祥带着人在大门口张望,已经成亲的人却一点稳重也没有,看到我抹着眼睛老远地就冲了过来。我赶紧护着怀里的孩子,一边安慰吉祥一边加快脚步。几个月没见爹娘了,若说不想,那绝对是骗人的。

没想到爹会亲自出来迎我,我的心里一热,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气质了,抢了几步上前,刚想下拜,就见爹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盯着我怀里的孩子,手指颤颤。

“异儿……你怎么连孩子都这么大了,媳妇呢?”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带着师父来的事情不是早就给家里去了信,怎么爹还是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落后爹几步的娘上前拉着爹的衣袖,那话音里听着就强忍笑意:“好了老爷,异儿刚回来,咱们先让他歇歇再叙不迟。”

看来爹和娘在我不在的时候,感情历久弥坚,真是可喜可贺。

 

 

乐绍成

 

没想到儿子带来的惊喜竟然是个孩子!!!

不,夫人,即使异儿这会儿带着孩子去换衣服听不到,我也要说,就算那是大偃师谢衣的转世,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奶娃子!

异儿还没有定亲,带着个孩子算是怎么回事。何况谢大师按理是异儿的师父,这做徒弟的养师父,也于理不合。就算以上都不是问题,异儿整日为了修造偃甲天南海北的奔波,孩子跟着他,身体也吃不消啊。

听了我以上的感想,我的好夫人只是拿烟斗敲了敲案沿,上着精美桃花妆的眼角瞟了我一眼:“就算你说的都在理,可那是谢衣,咱们有什么办法?”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我顿时无言以对,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其实说了那么多,我早就明白,不管有什么理由什么困难,只凭这是谢衣,那就完全不是问题。

夫人柔软的指尖按压在我的额头上,为我缓解不适。她的声音温柔的若明曦的第一缕微光:“老爷,只要异儿快乐,那又有什么是我们不能支持的?”

是啊,不论这孩子小时候一意学习偃术,还是后来执意远走他乡完成理想,我们都没有阻拦,只要孩子高兴就好了。而谢衣,一直是埋在无异心上的一道伤痕,任何人都不敢去揭开,只因为一动就会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我的孩子很快乐很满足,可他的人生本该可以更幸福。而今,老天给了无异这个机会,我们又怎么会去阻拦。

想通了本就该想通的事,我顿时精神奕奕,准备去关心一下异儿和谢大师。我抚了下自己的三缕美髯,又想到和我同辈的儿子的师父,脑子有点懵。

“夫人,你说我该怎么称呼现在的谢大师?”

听说儿子在帮谢大师换衣服而蠢蠢欲动的夫人,婀娜多姿的身形突然顿了下来,沉吟片刻方犹豫地道:“我们还是叫谢大师吧……”

我明白夫人的意思,即使孩子现在还听不懂,但是礼不可废,我们自然不能怠慢。

只是以后异儿若是要和谢大师朝夕相处,又该怎么称呼呢?我头疼了片刻,就决定将这个问题留给无异自己解决,反正只要能和谢大师在一起,估计让他对着奶娃娃“师父师父”地叫他也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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