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什么爱,你高山,我深海。

【谢乐】采莲曲(三)

乐无异

 

如意现在跟着爹在柜上忙生意,家里里里外外的杂事就靠吉祥主持了。高床软榻,烟罗帐幕,我的房间一切如旧,点尘不染,似乎半点都没改变。我紧了紧怀中的孩子,将床上的几床被子全部摊开,确定半点不适都没有,才将师父小心翼翼放上去。

呃,吉祥对我也太过关心了。

新打的上好棉絮缝制的棉被,绵软至极。小师父一屁股坐上去立马稳不住身子,向后倒去,瞬间就被棉被淹没了,只看到金丝蜀锦的棉被中四只白白的小手小脚奋力挣扎着。我吓了一跳,一手伸过去捞,他好似见到了救星,双手双脚死死抱着我的手臂缠了上来。

我看着孩子水汪汪委屈的黑眼睛,好罢,这么一折腾大约也是不困了,那便先沐浴更衣,再去陪陪爹娘。

吉祥早已善解人意地准备好了洗澡水,娘不知从哪翻出来了我一套幼时的衣物,看起来足有八成新,也让侍女送了过来。我眼生的小侍女乖巧地行礼询问是否需要服侍,大概是脱离了富家子的奢侈生活太久,我竟然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所谓的“服侍”何意。

要给师父洗澡,开什么玩笑!我立马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卷起袖子表示她家少爷我可是通天彻地的大偃师,不过是给孩子洗澡这种小事,不用别人插手。

无视门外吉祥的絮絮叨叨,我将所有人都遣退,房中就剩一桶洗澡水,我以及仍在我怀里咿咿呀呀的小师父。

我撤了几床被子,让师父仰躺上去,犹豫了一下方伸手去解师父身上那身捐毒特色的小衣服。小孩子手脚乱动不好脱,我担心伤到他,手脚难免就急切了些,没几下眼前本来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团子就成了一个光溜溜的肉丸子。

我看着床上舒服的直打滚的孩子有些发呆,我的手脚什么时候这么麻利了?

而且这是师父的……

裸体。

反应过来之后,我的脸烫得几乎可以蒸鸡蛋了,小师父此时倒是不哭也不闹,还特别高兴地伸手要我抱,蹬着小腿晃晃悠悠地站着,看得我心惊胆战。

之前在捐毒是狼王手下的女性帮师父换的衣物,我当时忙着安排离开后的诸般事宜,不得已将师父交予别人暂时看顾片刻,此时想起师父早就被人看光了,心底那莫名其妙却又明显的不悦实在无法忽视,但看到师父对我这么亲近,我又高兴起来了。

管他呢,反正以后照顾师父的责任就是我的了。

我哼着小曲,适应了之后,发现小孩子滑嫩微凉的皮肤还是蛮顺手的,反正比我以前见过的什么铁梨木,毕方羽,南海玉手感都要好。

试了试水温还好,我就将孩子放了进去。谁知道一碰水,原本乖乖的师父就像遇见水的猫一样挣扎了起来,我一个没扶好,就听“扑通”一声,大大的水花后,师父整个人仰躺进了水中,只有缕缕细小的黑发在水面载沉载浮。我脑子一声嗡鸣,整个人前倾探了下去,指甲划过桶底,有些痛,大约是断了,我却松了一口气——捞到师父了。

孩子显然被吓得不轻,眼睛都未睁开,只是死死地抱着我的脖子嚎啕大哭,我全身上下湿哒哒的,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更是心痛,忍不住也落下泪来。

就在我们两个抱头痛哭的当,紧紧合住的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了,绢扇半遮檀口的娘亲细长的眼眸里是遮不住的吃惊:“听吉祥说房里闹出了动静,他们不敢进来便报了我,才片刻不见,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傅清姣

 

安抚好了老爷,我们静下心安心品茗。无异的房间我们嘱咐了吉祥每天亲自打扫,不敢借别人的手。毕竟全家除了我,也只有吉祥最知道乐大偃师摆放偃甲材料的爱好了,此时倒也不怕无异不习惯。

无异幼时多穿暖黄色的衣物,用金线锁边,再配上金发带金锁金项圈,活脱脱像从年画里走出的善财童子。他小时身子弱,常被人欺负,我便将他打扮得富贵到极点,时常回护,他难免就有几分娇气。七岁那年,老爷说教他学剑,我也觉得学些武艺强身健体也是好的,便睁只眼闭只眼的答应了。

谁知道第一天这孩子就被他爹爹打断了木剑,我从偃甲房里出来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不好。无异心地柔软,木剑是我师父亲手为他所做,如今断了,他不知道要如何伤心。我连忙带人去找,最后在府后的街道上发现了哭花脸的儿子。

他提着半截木剑站在花树下,眼睛大张地看向远方,似乎在寻找什么,神色有几分不该出现在孩童脸上的茫然失落。我心头一紧,走到他身前蹲下,抚着他柔软的发,凝神不语。夕阳斜照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细细数着裙边的落花,看它们一片片纷飞凋零,浸染了素裙,燃尽了夕阳。

怔忪了不算短的时候,无异终于回过了神,他投向我的怀抱,软糯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坚定。

“无异要学偃术,要保护娘亲爹爹和小翠。”

事后不管我怎么追问,旁敲侧击,我那似乎瞬间长大的儿子,机灵劲儿也成倍增长,每每总是撒娇打诨的岔开话题。呵,不过小子还是嫩了些,以为半夜偷偷起来看他藏得宝贝我不知道。不过那只偃甲鸟做得当真是精美绝伦,也不知道无异到底遇上了哪位高人,偃术竟让我也自叹弗如。

当时我以为无异要学习偃术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坚持十几年,直到如今,甚至成为了天下闻名的大偃师。我抚着从箱底翻出的幼儿暖黄色的衣袍,微笑摇头。当时我又何曾想到领无异走上偃道,那只偃甲鸟的主人就是谢衣呢?世事之奇妙,大概就在于此吧,而这段相遇与重逢是缘还是劫,我和老爷都无法去干涉了。

将衣物交予侍女送去,我打着绢扇想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

——其实我已经预料到一个男人带孩子的兵荒马乱,却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兵荒马乱。

房门口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女小厮,包括领头团团转的吉祥,都被我的眼刀吓得远远的,我听着房内不小的哭泣声,深吸了口气给自己鼓劲,使劲推开了房门。

木质地板上的水渍有些滑,我小心避开,而对面哭得鼻头红红的一大一小就瞪着两对猫样的眼睛看着我,我忍不住抬了抬手,将笑意藏在绢扇下才勉强保持了仪态。

仿佛是突然醒悟我的到来,无异急急转身用还在滴水的衣袖护着怀里的孩子,我挑起一边的眉毛,口里喝道:“这时候还挡什么挡,还不把孩子放到被子里,免得着凉了?”

 

 

乐无异

 

我记忆中家里一直是慈父严母,娘亲待我向来就要求极为严格,但是在照顾小孩子方面,娘亲还真有一手。听了我的陈述,娘亲食指向我额头一戳,口气里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谢大师还这么小,站都站不稳,你还让他自己洗澡,焉能不出事?”

我也极自然地接口:“那要怎么给师父沐浴?”

娘亲再度掩唇而笑,道:“反正你身上也湿了,干脆抱着你师父一起沐浴,还可时刻照顾,岂不是一举两得?”

反正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晕头晕脑地抱着师父来到了桃源仙居图中的温泉旁边。

师父的身上还裹着家里的锦被,我拿开它放在岸边,快手快脚地脱了自己的衣物滑进了温泉,同时将师父向上举了举,以免水淹到他的脑袋。

一手紧紧环抱着师父,我另一手将他的小脑袋按向我的肩头,去清洗他的头发和脖颈。紧接着手指滑过带着纹印的肩膀,引导温泉的水一下下冲洗着整个幼小的身体。温泉温暖的温度浸入了我们的肌肤,直入骨中,我可以感觉到怀里的师父呼吸渐渐放缓,小小的头颅也一点一点地碰触着我的肩膀。桃源仙居中四季如春,温暖适宜,被挟着花香的熏风一卷,我也一阵睡意上头,寻了池边的平坦之处,让师父趴在我的胸前,用锦被将两个人一裹,头上的太阳暖融融的,混合着自背部传来的石头上的丝丝凉意,说不出的舒适。

花香漫卷,暖意如织,天地间似乎唯余我们,我一下下拍着怀里的孩子,他抓着我的一缕发,眼睛因为睡意而眯成长长的一线,侧着脸打着瞌睡,唇角也泛起了朵笑花。我冲着刚刚飞来的馋鸡弯眼而笑,它大大的脑袋蹭了蹭我的脸颊,长长的翎羽滑过了师父的耳后,身子一矮,就卧在了我们的身边,以一种护卫的姿态。

我半阖着眼,指间的羽毛是属于神兽特有的冰凉顺滑,胸前的体温却如火般沁入心肺,截然不同的温度却让我更加睡意沉沦。桂花飘落的花瓣在我眼中渐渐模糊不清,唯余鼻尖淡淡的香甜,如此安心,如此美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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